我二咋的爸爸

三哈二嗯

【影日】有明有暗

*黏糊糊的情感

*烂,长,妄想




回家路上,乌野的女生通常都会避着坂之下,实在要走这条路的,每要经过就低头紧紧挨着道路的另一旁加快脚步,把那当成一家随时会冒出奇怪大叔的风俗会所来警惕。其实坂之下只是个橡皮擦包装上印着卡通人物的普通小店,和其他文具店差不了多少,女生不敢靠近的原因说来说去绕不过店铺门前的活力四射的少年们。

向来独来独往的影山,第一次光顾完坂之下出来时啃着冰棒,循着以前的习惯迈开步子就要往前走去,没走出去一步,比平常男高公鸭嗓高上几度的声音在身后炸开,接着背后的布料被不客气地扯住。

“笨蛋影山,你要去哪里,”日向晃了晃抓着他的手,连带着影山的外套不安分地挪动,“前辈们还没出来呢!没礼貌!”

我当然知道。影山在心里不满。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是木头,自小接触体育的他,传统体育社团的上下级关系拖动的繁琐礼仪,每一点他都从有样学样到现在的烂熟于心。邻居夸他有礼貌,对长辈一定会恭恭敬敬地用敬语,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橘子头指着影山鼻子大骂他没礼貌,被矮子瞧不起的微妙惹得他火冒三丈。

影山转身用空着的手掐住日向的脸,想大声反驳日向的指责。日向呲牙咧嘴的样子滑稽极了,嘴边一圈黏黏的冰凉证明他和影山吃着同一牌子的冰棍,影山想反驳训斥不留颜面,可刚刚在耳边绕圈的那句指责蹦进脑子,勾连起影山打算直接回去的行为,这样联系起来,“没礼貌”似乎又不是那么没头没脑。

所以影山有气无处发,回瞪了几下正在挣扎的日向便缓缓松开了手,不忘把捏过他的那只手掌在日向手臂侧面的衣料上摩擦了一会儿,以表示对他的嫌弃。这样的动作再次冒犯到了摸着脸喊疼的日向,他一蹦起来,两个人马上分别进入备战状态。

直接走掉确实不太好,于是影山把迈出的步子收回来,乖乖地站在日向身旁等待前辈们。这块附近都是居住区,偶尔一只大黄狗经过他们,懒懒地看他们一眼,在电线杆底下撒泡热尿之后飒爽地离开。

前辈们有些慢,日向都快把冰棒的木棍啃烂了还没见谁出来。影山咬下一口冰不急不慢地咀嚼,烦燥都跟着冰在口腔里融化,舒服地眯起眼睛,身后突如其来的力度又吓得他差点咬到舌头。日向速度快,走得不容置疑,影山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扯着倒着走了两三米,错乱的运动让他慌乱地回头,也只能看到一小簇橙色的发尖。

“要是你自己偷偷走掉怎么办?”日向自言自语似的丢下这个不负责任的理由,再让风带到影山耳朵里。

店里闷闷的,前辈们围在桌前分享着一本排球月刊讨论着什么。日向眼睛放光,立刻松开了手蹦蹦跳跳地挤到前辈们那里,无比自然地融入了他们。

趁着这个空挡,影山吃掉欲融不融的最后一口棒冰。

不等前辈这个坏习惯是初中的时候培养出来的,排球部的各位前辈总是其乐融融地走在一起,剩影山一个人拎着排球包跟在后面,他想,这个时候我不在大概也可以,于是悄悄超过了前辈们的脚步,果不其然身后的热闹没有因为他不正常的路线有半分改变。像修正托球的力度和角度一样,影山在心里的小本子上郑重其事地给这个坏习惯打了个红叉,好好地把教训保存在心底。

影山还站在原地思考,日向终于舍得把他的脑袋从排球月刊上抽出来,跟小狗一样左右晃晃,转向他。

“影山,快过来啊,还一个人站在那里干什么?”日向朝他摆手,之后不忘放低声音又补充了一句,“跟白痴一样。”

这是新规则下的新尝试,影山走过去,利用身高优势,一探头就可以看到桌上排球月刊的内容,他看了几行,发现这本他在家里已经看过了,但还是继续看了下去。日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晃过来,捏着他的衣袖。

影山皱着眉,“你怎么老黏着我,好恶心。”

旁边那人先是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随后立刻松开捏着他的手,不服输地甩了甩刚刚捏着影山的手,好像在报复刚刚影山的冒犯,“我是怕你趁我们看排球月刊的时候溜掉!谁要黏着你啊!排球白痴!”

“谁要你照顾啊?先把你的接发练好了再说吧?呆子!”

很快两人就要上手掐起来,大地抬头试图制止事态发酵。田中起哄,菅原则乐呵呵地看着后辈胡闹。暖烘烘的空气里充斥着笨蛋们不合时宜地吵嘴,乌养店长忍无可忍,抄起棍子就要赶人。

影山捏着日向的头顶,日向揪着影山的领子,两个人谁都不肯松手,被赶出去的姿势也狼狈,险些失去重心摔到地上,靠着对方才堪堪稳住自己。

“有本事比明天谁先到体育馆!”

“比就比!谁输谁请一个月的肉包子!”




乌野社交大王和排球部的木头池面,鲜明的反差在所有人眼里都留下深刻印象,所以大家关于他们总能说出个一两点印象和评价。时间长了,没人觉得他们待在一起有任何不正常,甚至要找他们其中一方的时候大家都会想到要去问另一方,几乎到了在所有人的心里捆绑出售的程度。

很显然本人没能察觉到这一点,没觉得也不愿承认对方和自己待着的时间很长。影山和日向走在一起时,路上碰到的十个人中起码有六个人都会和日向打招呼,对上影山的眼睛却会立刻挪开视线。发现这一现象的日向别开脸捂着嘴偷笑,紧接着收获影山的一次恼羞成怒的重击。

在排球上影山毫无疑问是日向的领跑者,可在这之外的一切似乎就不显得那么理所当然了。

午休时,日向抱着排球跑到影山班上喊他已经是总人见怪不怪的常态了,这天也不例外,日向挤在他身旁吵吵闹闹,说今天的便当有妹妹捏给他的饭团,有意无意地炫耀着妹妹的爱。影山心里不平,想起妈妈昨天给他买了新的护膝,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来说。一个男生从远处跑过来打断了影山的思绪,他叫着日向的名字,尾音拉得好长。

日向也热切地回了一个招呼,叫他名字,是影山陌生的名字。那男生先不怀好意地笑了,凑到日向耳边说悄悄话,影山自觉地挪远些许,还是听到了从那个男生指缝漏出来的嗤笑和零散词句。他说完后日向早已经红透了脸,叫那个男生赶紧带他去反方向的某个地方,急匆匆地推着男生的背,走出去老远才想起回头对影山喊一句抱歉。

本来就不是害怕孤独的个性,少了日向影山还觉得清净几分。谁要和日向捆绑,和呆子捆绑会变成呆子,这是影山从月岛嘴里学到的,此刻成了他埋怨日向的情绪出口。

和日向待在一起久了,影山才走了几步就觉得哪里不对。习惯真的很可怕,让他止不住地想回头看,可一旦回头就代表自己甘拜下风了,在和日向无时无刻不在的比拼里,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能松懈,这是他从日向无数次的抢跑中学到的。

终于到了拐角,脚尖转换方向,连带着身体躯干转向,这时候偷偷看绝对不会有人发现。影山做贼似的往日向离开的方向瞄了一眼,下一秒立刻收回目光。

那里空无一人。

现在就只有影山的脚步在走廊回荡,他放松了从日向离开起就一直紧绷的腿部肌肉,在心里恶狠狠地骂日向呆子,更忍不住觉得自己是个呆子。

训练的时候田中前辈凑过来问日向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影山装作不经意,仰起头喝水。注意到日向没正面回应,反而一直含含糊糊地闪烁其辞,迟钝如影山,也在其中察觉到了些什么。

他放下水杯,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撑着身子,往后仰。体育馆的天花板并不高,光影斑驳灰尘扑扑。世界上距离影山最远的一个词毫无疑问就是恋爱,现在这个词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半径五米内,打得人措手不及。

他曾听日向讲过,日向在打排球以前参与过很多项运动,甚至在电视机前第一次认识小巨人时手上拿着的还是球棒,自行车前的篮子还有一颗圆滚滚的足球,半个小时后就在潇洒地挥棒击球。

相比之下影山的生活显得如此单调,影山不后悔不羡慕,那日向呢?他恋爱,社交,可以度过比三色球多彩丰富不知道多少倍的高中生活,是否乐意一直将排球奉到头顶?

日向从前辈们的打趣声中逃到影山身边,为掩饰羞涩佯装擦汗,别扭模糊,似乎下一秒就要融成一滩沸水流逝。影山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要走又如何,失望又如何,影山没有无坚不摧的鸟笼,他的筹码始终只有排球。

“今天也要给我托很多球!”

日向高喊,影山抬眸。

脖颈一颗汗珠正好沿着皮肤滚进衣襟,日向笑得平常,仿佛刚刚因恋爱面露红晕的另有其人。咬字比以往清晰,夏日涌入的蝉鸣声都盖不住,日常的请求反而像警告和威胁。把变化踩在脚底,畅心所欲地索要排球,昭告天下排球是他在身体里撑起的另一个世界,其它琐碎事情都与其毫无关联。

胜负欲作祟,影山咬着牙忍笑。

谁会需要坚不可摧的鸟笼,明明被锋利的爪子吊在万里高空,命悬一线的是自己才对。

他用毛巾抽了一下日向光洁的小腿。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季节对影山并不友善。偶尔和美羽在饭桌上闲聊,姐姐对他的出生的场景似乎情有独钟,不管说到什么话题总能扯到那个雪夜,扯到在有惊无险中降生的影山的第一声啼哭。她聊起去医院看望完妈妈和他后走出医院,落在她鼻尖的第一颗雪是冰凉的。那段时间刚和男朋友分了手,所以圣诞夜那晚,自己看着窗外的花花绿绿不小心触景生情,边低头哭得狼狈不堪边给刚出生三天的影山换尿布,一与爷爷拍着她的背来安慰她,小影山不知为何也跟着她哭,搞得大家一时间哭笑不得。

影山咀嚼着嘴里的咖喱没回话,美羽坐在对面,抬起一条腿放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目光涣散,注意力早飘回十几年前。

“啊,你是不是马上要过生日了?”

美羽站起来翻了翻墙上的日历,二十二号那一框被妈妈画上了一个没有那么圆滚的排球,现在姐姐又坏笑着补上一朵小红花,好像那天过生日的是哪个天真的小女孩而不是他。

“飞雄弟弟想要什么礼物?”美羽把马克笔抵在下巴,转身来靠着墙。影山用勺子刮下最后一口,起身把碟子放进水槽开始洗碗。

“你的碗呢?”

“那就拜托你了。”美羽喜滋滋地把自己的碗递给勤劳乖巧的弟弟。

本来就对排球以外的事情大多兴致缺缺,家人会给予支持,所以打排球所需要的东西基本都足够,非要提礼物也差不多就那些,要了也是多了些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轮到的备用品。就算真的需要些什么,影山存储的零用钱也足够让他自己解决需求。

到生日那一天,最处变不惊的就是影山自己。每年不变的雪天,街上的圣诞装饰,都让人熟悉,变的似乎只有蛋糕的口味和尺寸。生日只是比平常稍微甜腻那么一点的一天而已。

排球部的各位今天给影山准备了不那么秘密的秘密惊喜,他的书包装满了大家胡乱塞的礼物,比往常沉甸甸一些,走在路上让他感觉自己的价值似乎都变重。

路过公园,一抹在这雪白的天地之间过于亮眼的橙子擦过他的眼角。影山几乎是在一瞬间之内判断了那人是谁,口不渴,但他还是改变方向,转弯进了公园往自动售货机那走。装模作样地掏出硬币买热牛奶,在选择数目的时候犹豫一刻,最后只买了一瓶。影山的余光从没从坐在长椅上的日向那边离开过,日向低头看着从坂之下那里借来的平板,莹白的光照亮他通红的脸蛋和干净的眼白,始终没有注意到影山的出现。

掩藏存在感的影山没有丝毫犹豫地放弃这个计策,直直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日向旁边,长椅吱吱呀呀地震,日向一顿后略微惊讶地抬起头看他,迷茫地囔出他的名字。

“你不是生日吗?怎么还不回家?”日向按灭了屏幕,把平板翻过来盖在大腿上,“我可不想在你的生日跟你吵。”

“你在这干嘛?怎么还不回家?马上就要春高了,还想感冒一次吗,呆子!”影山用热牛奶一下下地戳着日向的侧脸,随后把慷慨地热牛奶直接丢到日向腿上,“给你了,快喝。”

他捧起来,道谢,流程无二。可影山就是能读出日向笑容里的勉强和他垂眸看雪地那刻眼里无奈的阴翳,他不擅长猜情绪状态变化的原因,家里那个变化无常的姐姐就整得他够呛了。

影山用膝盖撞了一下日向的膝盖,懒得再用话语问多的什么了。日向大可爱说就说,不爱说就走,影山从很早前就不逼他了,只负责给一个完美的托球似的展开话题的开关,按不按下,怎么利用,都交由信任的对方决定。

“我失恋了。”日向用脚尖在雪地上磨出一个小坑,小小声地报出这一个坏消息,似乎是怕影山嘲笑他,偷偷打量影山的表情好几次。被打量的对象对此却不甚在意,恋爱本来就不是他的专长,有还是没有,对影山来说也不过是抬头看一眼然后立刻低头的那样无关紧要,但他也从姐姐的抱怨窥见些失恋的痛苦,所以他现在什么都没表现,尽他所能地善解人意。

“为什么?”他回忆起对付姐姐的那一套,模仿以前的自己来发问。

“我…”日向把玩着手里半空的牛奶盒,没看影山,“毕业之后决定去巴西,跟她说了之后,就这样了……嗯,总不能让对方一直等我,对吧?”

“呃……嗯。”影山想此情此景要是被多事的人传出去,他八成要被嘲笑了,平时脑子里只装着排球的人居然接受搭档的感情咨询了,真是滑稽。但他本就不在意这些,所以他可以试一试,为日向成为一个沉默的感情专家。

确实是沉默,这之后不仅临时充数的感情专家沉默,连前来咨询的感情受困者都开始沉默,好像早就发觉这是一次注定无果的咨询骗局,还是磨磨蹭蹭地不愿意直接放弃宣泄的机会。

“我该怎么办呢?”日向嘟囔。

滥竽充数的专家也跟着开始动摇。今夜好冷,雪下的好大,影山的喉咙都开始结冰。看来姐姐闲聊的那些都是真的,他出生后的那个圣诞夜她一定滴了不少眼泪到他身上,融入了他的灵魂,不然这雪夜的气氛怎么会如此黏着咸湿?如果每次他过生日都要有人失恋伤心,那影山宁愿永远不过生日。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振动,妈妈打来三次电话了。日向吸吸鼻子,很潇洒地对影山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回去和家人过生日。

影山愣愣地站起来,在日向的目送下走出公园门口,离开那个伤心长椅。反正他留在那里也是徒增尴尬,还不如让日向自己待一会儿,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搭档很强大。

走过寂静的好像世界要死掉的五分钟,影山回头狂奔回去,跑的太急差点滑倒,踉跄了几下速度也一点没减。影山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又想,算了,反正整个世界也见不得有多正常。

他终于捕捉到那个小小的背影,日向翻身坐上自行车,背对着他要往反方向驶去。刚放缓速度的影山不得不立刻增速,体温上升,心脏加快跳动,喉咙被热血唤醒,蓄势待发。

影山喊了一声日向的名字,很远很远一声的狗吠呼应他。日向向前蹬着的脚步略有迟疑,那个被围巾围裹的橙色的头犹犹豫豫地转过来,终于看到影山,日向惊讶地睁大眼睛,慌慌忙忙地下车,调转车头推着自行车小步地朝影山跑来。

影山终于和日向再次接头,两人比刚才坐在长椅上的距离还近,彼此呼出的白气上升相拥交融。影山气喘吁吁,想像自己刚冲刺过后,脸会不会比日向的还红。

“你……要不要来我家…陪我…过生日?”

这是影山能说出的最真挚的安慰。仿佛日向真是因为他的生日而失恋,影山忍不住因姐姐和日向在同一时期失恋的巧合耿耿于怀。如果日向吃了属于影山的那份甜甜的蛋糕能高兴一些,那影山愿意成为一个大方的寿星。

日向笑得前仰后合,眼睛亮晶晶的。

“好啊,这次就算我欠你的。”




影山并不适应巴西的气候,但他谁都没告诉,自己克制下来。

哨声响起,比赛结束的时候,影山大汗淋漓,还没及时从高度专注中抽离,看着落在地上的那颗排球心里思索着如何应付对方下一轮的强发。长长的镜头对准他和他的队友们,诚实地向全世界转播他那一刻的呆滞,队长过来拍了拍影山的肩膀,让他放松些,一会儿准备去接受采访。影山这才意识到,比赛都结束了。

拍照时他还是没能笑得自然,干脆不笑了。反正不是多好的名次,笑得特别灿烂反而让人觉得奇怪。举一反三,他被采访时也言简意赅,或者把难答的问题丢给队长,自己只用坐在椅子上盯着脚尖反省自己比赛中不必要的失误。

采访的间隙,队长来说影山,告诉他全日本乃至世界上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他不能在镜头前光明正大地心不在焉。影山点头,然后忍不住想那个很多人里,包不包括日向翔阳,日向看到他站在这个地方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运动员总有过剩的精力,在回国的前一天晚上影山决定去跑步,他记得队长的电话,所以大概迷路也没有问题。走出奥运村门口时他接到家里的电话,妈妈好像哭了,爸爸安慰妈妈,电话里主要是美羽姐姐在说,夸他多么厉害帅气。影山戴上耳机边跑边应答,不知不觉中就答应了姐姐要买很多纪念品和巴西特产的请求,姐姐很开心地挂了电话。

高三毕业典礼后,影山又在美羽姐姐的理发店碰到了去剪头发的日向。妈妈让影山去店里通知姐姐晚上早点回来吃火锅,庆祝他毕业以及接到俱乐部的邀请,他便听话地出了门,正好撞到了在理发椅上坐得笔直的日向,还和自己的姐姐聊得热火朝天。美羽很喜欢健谈的日向,把自己的亲弟弟晾在旁边好久,才想起来问他来这有什么事情。其实影山要说的就一句话,说完后大可直接离开,可他撇撇嘴,还是留下来看自己看不太懂的杂志,等日向付完钱才装作正要不经意地离开。

日向凑过来,说真羡慕影山有个那么漂亮温柔的姐姐。影山微妙地皱了一下眉毛,最后还是没揭穿姐姐在家的真实面目。

“你行李收拾完了吗?”

“差不多了,也学会了一些葡萄牙语。”

“噢…”

影山这就无话可说了,毕业后他们没了春高和IH,没有非待在一起竞争训练的理由,连所练习的排球都暂时分化成两种,吵架未免太无厘头,他们都不是高一的白痴了,也总不能又把话题又绕回自己姐姐身上。

“obrigado”

“啊?”

“这都不知道?这可是葡萄牙的常用语。”

日向用夸大的难以置信的语气质疑影山,连话尾都被带着上升几度。影山忍无可忍,恼羞成怒地捏着日向的脑袋骂呆子。短发的触感有些陌生,日向趁着影山某一刻的犹豫挣脱出来逃掉,大笑着头都不回地往前跑掉了。美羽姐姐突然出现在身后打断了影山追上去的打算,他站在原地瞪了几眼日向消失的拐角后就和姐姐回家了。

里约的七月是冬季,却没有东京和宫城那样寒冷,很少飘雪。

影山向前跑去,身体比以往轻盈。

他试图记住自己的跑步的路线,不过五分钟就把这个“试图”忘得一干二净。手机发出一阵短促的铃声,影山掏出手机查看,结果只是无聊的广告而已。这结果也不难预测,他手机里的联系人本来就不多,多亏日向一个人发的消息能顶其他十个人的量,影山看起来才不会那么无人可聊。

日向的话很多,想分享给影山的东西更多。从日向刚来巴西里约内热卢,发了第一张和基督像的蠢蠢的合照开始,影山之后每天总能收到许多巴西哪个地方的某个物件的照片,花,云,奇怪的面具等,能吸引日向注意力的东西遍地都是,通常日向的一部分会出镜,比如说脸,剪刀手或者是不小心蹭到镜头前的手指顶端。

影山只会回一句无聊的“噢”或“……”,即使如此,对面的人还是孜孜不倦地分享自己每日的所闻所见。当影山跑着跑着发现身边的景物都莫名地很熟悉,他觉得都是日向的错,日向让影山的一部分变成巴西的了。

身边的车道有一辆自行车高速驶过,专注看前方和脚下的影山几乎什么都没看清。如果算上婴儿车,这大概是第十多辆经过他身旁的车,没有什么值得去多想的。

但鬼使神差的,影山还是回了头,那辆自行车的主人穿着清凉的背心,头发是扎眼的橙色,和从前的记忆不符但和最近的照片对的上的,大概是被巴西的太阳炙烤成巧克力色的肤色和随意地顶在额头的墨镜。他双手都捧着几盒披萨,仍然稳稳当当,笑得开怀明亮,流利地对顾客说着影山听不懂的语言。

其中掺杂着当年日向对他说的那句“obrigado”,刚来时影山发现队长对当地人也会说这句话,于是他特地去打听了“obrigado”是什么意思。

“是谢谢的意思哦,来之前的语言课上不是有交过吗?”队长又开始啰嗦地教育影山对待排球以外的事情也要上心,影山不知道怎么反驳。

现在他知道要怎么反驳了,他不仅对待排球尽心尽力,排球之外还有一个人,需要他在意到精疲力尽。所以语言课也好采访也好,他要怎么做到十全十美?

影山没有离开,站在街上看着背对着他的日向,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了“日向翔阳”四个字,按下拨通键。

眼前的青年刚要骑车离开,他的电话铃却和影山手机拨出电话的振动同步响起。影山看到日向凝视了一会儿手机的来电显示,深吸一口气,才接起了电话。

“喂?”

“呆子,你看到我了吗?”

日向先没答话,翻身骑上自行车,把手机夹在肩膀和头之间,在巴西的街头拼命向前冲去。影山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知道这风声也在日向耳边呼啸,他们的感官和道路在这一刻短暂重合。橙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影山始终站在日向的背后没有动,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和每个摇晃的身影。

“等着啊啊啊啊我迟早会追上来的啊啊啊啊啊啊”

影山笑了一下,挂掉电话,转身沿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向前跑去。

这才不是什么背道而驰。




要说在意大利还有什么不适应的,大概就是这里过于开朗质朴的风土人情。影山被他的男邻居邀请过不下十次一起去喝酒,聚会或跳舞,幸好每当他用磕磕巴巴的意大利语拒绝邻居的时候邻居也不会有多么激烈的反应,只会说着可惜可惜然后开门进自己房间。

十二月份世界排球俱乐部锦标赛刚落幕,转眼又要迎来自己二十六岁的生日。影山大厅的角落堆满了父母和姐姐寄来的宫城特产,衣服和各式各样的礼物,隔壁邻居收音机里的爵士乐隐隐约约地传进来,影山不懂得欣赏也不觉得难听,反正只要关上窗就可以把音乐隔绝在外,现在也没有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

外面下了点薄雪,影山换上毛衣给自己泡了一杯蛋白质饮料,坐在窗前望着外面发呆。他好像在很多地方度过了很多不同的冬天,宫城,东京,里约内热卢和罗马等等,有比赛的日子总是要到处飞,自己的思乡之情早被训练磨钝,事到如今也就说不出什么怀念从前了,又不是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

可是回忆一下似乎也未尝不可。

今天决赛的对手还是那个和自己的人生轨迹弯弯绕绕地撞在一起好几次的日向,影山从不往回看,如果回头了就都怪日向。

去年的奥运会,日向的房间就在影山隔壁,日向还和以前一样咋咋呼呼,人缘好,碰见一个认识的人能一秒不停地聊好久好久。

睡前影山去阳台透气,看到另一边阳台的日向时也毫不留情,大叫着让日向赶紧去睡觉,别因为睡眠不足影响了比赛的状态。其实影山比谁都明白日向会管理好自己的身体,单纯想找茬发泄一下紧张罢了。

日向没反驳,爬在栏杆上侧着脑袋正对着影山笑,笑得真诚干净。

“影山,obrigado。没有你我到不了这里。”

说完他立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像平常一样道了声晚安便回房间了去了。

自从高中毕业,东京的景致就是影山每日必看的东西,可此时此刻从高处看下去,好像所有的景致都翻了个新,影山也不在旧东京而是误入了日向亲自创造的那个东京,在此处探到了日向的些许真心实意。影山胸口有什么东西满的要溢出来了。

晚风清凉,吹在脸上,整个人都无比飒爽。

意大利的寒风夹裹着一颗雪飘进影山的窗前,让他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东京奥运村阳台上。怎么会呢,影山自嘲,这里和东京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共同点,当地人的性格也千差万别,唯一共通的就只有影山自己。他喝下最后一口蛋白质饮料。

门铃响起,影山以为是邻居又来邀请,提前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委婉的拒绝措辞,在拉开门把手的时候已经准备好说出第一个音节,口型都就绪。

门前的人戴着黑色的帽子,那款式有些眼熟,特别是前方那个“宫”字,影山在自己脑子里没有系统分类的各种零碎语言里寻找蛛丝马迹,最后才恍然大悟地想起来那个“宫”字来自于自己的母语,接着就是迟钝的迷惑,警惕地抵着门。

几缕扎眼的橙发从帽沿露出来,这下什么记忆都无需排队等待影山检阅了,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就清醒地认识到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来人是谁了。那个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故意憋着笑意压低帽沿和声音,装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外卖员,僵硬地说着外卖员的那一套台词。

“影山先生,这是宫老板送你的生日套餐,请签收。”那人递出一张签收单和笔,煞有其事的,还挺像模像样。影山笑着靠在门边签下自己的名字,没有立刻戳穿他幼稚的演技。

他接过那一盒饭团,佯装立刻要关门。

日向终于憋不住了,什么伪装都扔在一边不管了,侧身抵着门不让影山关上,两个人开始认真较劲,还真挺有日向要入室抢劫的派头。不知两人咿咿呀呀地闹了多久,影山才把日向放进来,日向把跟宫治借来的制服帽子放在桌上,坐在沙发上使劲盯着饭团挪不开眼,口水要落一地。

“哪来的?”影山边给日向倒橙汁边指了指桌子上的那盒来路不明的饭团。

“算我还你之前的蛋糕,特地拜托治前辈空运过来的,他说应该还能吃,运费可贵了。”日向又把那顶帽子戴在头上,摇头晃脑地展示给影山看,“一起运来的还有这顶帽子。”

影山把饭团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会儿,出来时热腾腾的饭团立刻爆发出诱人的香味。

两人一开始都是正常地你拿一个我拿一个,吃得乐呵呵,后面一看饭团的数量不妙,立刻暴露出本性,推搡着对方的脸僵持在沙发上,谁也不让谁拿到饭团。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吗?!呆子!!”

“运费是我出的啊!!你给我多吃几个会死吗?笨蛋影山!!”

“小气鬼!”

“你才是小气鬼!!”

你来我往的斗嘴挣扎了很久才消停地差不多,影山送日向出门,踏着日向的影子跟在他身后。是不是反了呢?明明是他一直在日向身前被追逐着,排球也是,他们爱在背号上也心不照宣地玩同一套把戏,在世界面前展示只有彼此懂得的暗号。

过了零点,影山正式成为了和日向同年龄的二十六岁的男人。卡过二十五岁的勉强年轻的节点,大步往三十岁的门槛迈去,十六岁到十八岁那段时光永远飘摇在时尘的风里等着他回顾品味,他们随时可以观赏,却再也触不到青春实体,仅能继续被时光晕眩。

回不去了呢。路灯下影山低着头。影视记录都是假,花花绿绿的屏幕中都是虚,顶多给人带来多此一举的情怀和伤感。前方的日向只留给影山一个后脑勺,影山忍不住去猜他的想法和经历,是否和他一样在生日零点过后为此长吁短叹,和他同样在乎那段绝无仅有的岁月。

影山伸出手去碰日向的肩膀,日向回头,还是笑得澄澈纯粹,干净雪花都在这笑脸前失色。


“以后也,一定是我赢”





他们之间的债务怎么可能算得清。

没人知道日向为什么爱扯着影山不放,没人知道影山为何在意日向的去处。宫城的冬夜里,影山半夜给因失恋在梦里哭得一塌糊涂的日向擦去鼻涕眼泪而一言不发。巴西的冬夜里,日向骑车经过时其实发现了向对而行的影山却保持缄默。

他们有太多的秘密。说是羁绊也可,友谊也可,爱情也可。

一切都藏在我们看不见的未来。





END.




二咋悄悄话:我好喜欢影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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