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咋的爸爸

三哈二嗯

【宫双子】为兄弟点首歌

*二十五,要奔三了,两个憨憨,变成大叔也要幸福啊

*摸鱼

 

 

 

KTV在二楼,一楼门口窄窄的,要上去得经过门后那一条又绕又陡的楼梯,墙壁上还隐隐约约能看见大胆撞色的海报的一角。我就没想进去过。我站在树荫下,只拎着一个纸袋,里面是等着我洗涤的空便当盒,中午还装着微热的鸡排和米饭。几个吵吵嚷嚷的油腻大叔互相搀扶,脚步打滑,还要坚持吹嘘大话,经过我身边时带过一股酒臭。

月明星稀,时间不算太晚,按理说我现在应该在洗盘子。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要从二十五年前的这一天说起。店里新来的打零工的小伙子是侑的粉丝,嗓门大,热情过了头,总让我联想起那个橙色头发的家伙。他偶然得知今天是我们的生日,自告奋勇要替我的晚班,我还没能答应什么,就已经夺过我手里沾满泡沫的盘子硬是把我挤出厨房了。

我苦笑着收拾好东西,临走前,他还不忘探出脑袋,信心满满,言之凿凿。

“老板就放心去找兄弟过生日吧,店里的事情就交给我。”

我走出店门。

我没告诉他,高中毕业以后我俩就再没在一起过过生日了。不过“在一起”这个词说得好听,也就和平常一起吃的一顿晚饭差不太多,多了甜腻腻的蛋糕和爸妈亲戚朋友的礼物,侑不太喜欢那些你们成长了之类的感性的话语,皱着眉跟我抱怨说每次吃过生日的那顿晚饭,听长辈酸溜溜的祝福词时,他坐在凳子上不爽地磨屁股,磨到痔疮都要出来了。

后来一切都偏爱着他,排球如他所愿把他绑架到天涯海角,涂满他的日程,连生日都不能幸免,他便从仪式里自由了,把最后一点纪念性的顾虑都扔到天上,十八岁起,他吝啬得不行,从不祝福和他一天出生的我,也不祝福他自己。红包却还是照收不误。我甚至怀疑他到底记不记得他今年多少岁。

所以我才不去傻逼那里自讨没趣,也不发注定石沉大海的祝福短信。他对我无情,我干嘛要有义。我伸着懒腰打个哈欠,迈开腿打算向着家里暖和的被窝笔直前进,趁着今天空闲时间多,补上前几日欠自己的睡眠不足。

直到我妈的死命令下达,我都在盘算今晚宵夜的菜单。手机振动,我接听,脑子里还播放着煎饺的材料和做法步骤,油锅滋滋作响。

我妈第一句是“生日快乐”,第二句是“我可想你们了”,第三句是“侑在东京,我有他的定位”。

 

 

 

我还是进了KTV。

装横媚俗,霓虹灯泛滥,到处都是美女海报和烟酒味。前台服务员是个看着心情很不好的大叔,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眼神失焦,根本没发觉我的到来。

我想了想怎么跟他形容侑,刚开始是“黄毛骚包丑逼”,这不行,自我伤害;后面改成“黄毛骚包”,又淘汰了,听说混混都爱染黄毛,谁知道这有没有比侑还骚还欠的凤毛麟角。

最后我上前去,轻敲柜台,用了最靠谱的方法,指着自己的脸问大叔长着这张脸的人在哪个房间。这方法确实挺傻的,大叔看着我愣了会儿,差点笑出声,抬手指了一个拐角。

“444,左转第二间就是。”

这数字对寿星来说可不吉利。我想。

我找到444号房,站在门前迟迟没能进去。这是一间大套房,鬼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偏偏透过玻璃往里看还黑乎乎的一片,也没什么特别的声音,被隔壁两个套间低沉的鬼哭狼嚎拼命夹着盖过。

要不要进去?我思忖着。盯着雕纹浮夸的掉色门把手发呆。直接走掉也不是不可,毕竟前几年又不是我先做无情种,就是不太好跟妈妈交差。旁边443号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我侧着身在狭窄的过道给她让出一条路,好让她能快点去厕所吐个痛快,接着那扇没关紧的门又冲出一个大叔,嘴跟粘起来了一样不利索,喊着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往厕所走了。在我考虑的几分钟里,我紧贴不干净的墙壁,跟三明治里的鸡蛋一样,被各色各样张狂的口臭、香水和酒味夹了个遍。

神经病。

耐心即将耗尽之际,我身后跟死了五万年一样的房间终于有了点响声,一点点干净的光亮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被各色霓虹抓住同化。

侑几乎是扯着他的嗓子,在唱歌。我能想象他现在的样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还要叉着腰增加气势,嘴肯定张大得能把整个话筒吃下去,桌上是一堆被捏瘪的易拉罐和乱倒的玻璃瓶子。

他声音不难听,就是不乐意好好去唱,好像调子只要准一点都能要了他的命一样,或者想凭着这曲呕哑嘲哳恶心死谁。那个谁很可能是我。

 

 

 

艺术和侑,如同咖喱和巧克力混合一样不搭调。刚开始他拉着我说要一起去KTV,我还以为这只是为了干坏事而绞尽脑汁想出的掩人耳目的破借口,那天我心情很不好,大喊开什么玩笑,借着脾气和他互殴了几拳,发泄完毕,才臭着脸默许被他拉去KTV。

他抓起点歌台研究,我瘫在沙发上吸橙汁,没过多久高昂却熟悉的前奏吓了我一跳。上个月我还和侑又看了一遍eva的前面几集,今天他就在这死命唱《残酷な天使のテーゼ》,调几乎要飞起来,引人发笑,他还跟耳聋啥都听不见似的音量越来越大。跑调的歌声砸来砸去,震耳欲聋。

前几天他因为我状态不好骂我是狗都不如的人渣,我当时一脚飞踢踹上他的鼻子,用更恶毒的话语回敬,一来一往的真过瘾,连事后北前辈问责时我还在回味拳拳到肉的手感,那时候我在心里发誓,今后若有机会,一定对侑见死不救,对他唯一的慈善就是带着他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过了几天他就跟没事人儿一样,在这用狗屁不如的歌声摧残我的耳朵。我捂着耳朵,看着声嘶力竭的侑,用最大的音量骂了他一声傻逼,他转过头来,几乎是狰狞的面容还在坚持唱歌,也不忘对我竖了一个中指。

或许是他的歌声太鬼畜,或许是他的表情太用力,总之我笑了出来,变成不可控制的捧腹大笑,双手松开,他的歌声源源不断地灌进耳朵,反而越发滑稽。那天我的笑点似乎踩了香蕉皮,滑啊滑啊,滑到了侑的嗓子里,侑的歌声里。

他扔了一个话筒过来,我稳稳接住,决心要比他唱得更难听。

 

 

 

我弯曲手指,敲了敲门,这么小一点动静,里面的歌声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于是敲门变成了砸门,他才终于舍得注意一下这里,我趁着空当把纸袋里的空便当盒掏出来用胳膊夹着,剩下的东西连同纸袋通通留在门口,随后径直离开。

 

 

 

晚上我给妈妈发去一段录音,是侑忘情K歌时我蹲在门口录下来的。四周环境不安定,总有卡兹卡兹和说话吵架的杂音,要很仔细听才能听到侑的歌声,平时那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歌声居然被周围比下去了,显得低调了许多许多。

妈妈听完后发了好长一串哈哈哈回来,我忙着做煎饺,随便按了个表情回去。她又问,侑怎么突然想唱歌了。

我想了想,关掉炉灶的火,回道,可能是集训久了嘴皮子痒了。

骗人的。我们喜欢把这叫做善意的谎言。

我的兄弟是个大骗子,还得连累我替他圆谎,时间长了,连我都能学会这样自己安慰自己了。他的好多谎言需要我打辅助,小时候不小心弄坏爸爸皮带时需要,现在连为什么去唱歌都需要。

不过他也没拜托过我去掩护他的唱歌理由,他甚至以为我不知道。所以说啊,侑是个白痴。

高一,风水轮流转,我状态不好之后轮到他状态不好,教练在场下叹气,喊他独自过去训话,白色毛巾罩在头上,他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他以为我什么都没看到,之后装作若无其事私下发疯了般开始加训,练到肌肉酸痛走路不稳,还要拉着我去KTV唱歌。

每次都是这样,那颗排球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了侑给KTV送钱好几次。我偷偷算过,他每个月的零花钱有大概百分之三十五都是花在KTV上,还有同学跑来问我侑是不是偷偷参加了什么联谊,不然怎么那么爱跑KTV。

我想了想,回道,侑的梦想其实不是打排球,是考东艺大。他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陪着笑,然后无声埋怨侑,凭什么我要他掩藏?这条问题我睡前梦里睡后都想了无数遍,仍没有得出没有答案,帮忙掩藏他的脆弱倒是一遍遍重演,最后成了条件反射的流程性行为。

妈妈发了个红包,再次祝我生日快乐,接着是爸爸,北前辈……我忙着一一回谢,差点把锅里的煎饺烧焦。

最后是热情的打工小伙,他谨慎地喊我老板,祝我生日快乐,才问我侑吃了他捏的饭团有没有评价味道。

关于这个问题可以放心诚实回答。

不知道。我回道。

 

 

 

“老板知道侑最近状态不好比赛被换下场的事吗?”

我正背过手解开围裙,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这对于我实在是一条新颖的情报,侑只有前几天的一条消息告诉我比赛赢了,这之中的内幕是毫无提及的。

打工小伙擦着手里的盘子,看上去无不惋惜。

“听说是训练时受伤了。”

妈妈说她有侑的定位时,我几乎是立刻有了回应,问侑是不是在哪家KTV,她惊讶地回复说确实是,还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慢慢悠悠地转了个弯往身后的饭团宫走,不紧不慢地乘着晚风,解释说,因为我们是兄弟。

推开店门,小伙听见铃声时还忙着洗碗,低着头说,对不起我们已经打烊了。我边把袖子卷上去,边喊他的名字,小伙闻声惊讶地抬头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抱歉地对他笑笑,问他能不能来帮忙做几个饭团。

 

 

 

我用筷子把热腾腾的煎饺夹到白瓷盘子上,突发奇想摆了个“宫”字,强装蛋糕。煎饺端到餐桌时,外面下了点雨,丝丝飘落,狠狠摔到地上淅淅沥沥地惹人心烦。夜深了,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像透过侑的444号房门的那一小块玻璃去看东西。

十月五号马上就要过去了,生日的加持效果即将消失。该吃煎饺的还要吃煎饺,该在KTV瞎混的还在瞎混,双胞胎能分裂成这样是不是有点离谱?

从前我和侑打架,每拳一定淋漓尽致,力度永不放松,好几次我真的感觉马上要砸开皮肉,冲进他的黏糊糊内脏里,他再把我按进他的身体里关起来,真正合二为一,把当初那个概率极低的意外狠狠纠正回来,但每次都是错觉,只有他回击时火辣辣的疼痛的疼痛是真的。

直到体力耗尽,我们爬在地上喘粗气,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我没来由的想,他会打我踹我,对我口出恶言比中指,他是真的,也真的不是我,我们永远不可能融为一体,逆转乾坤,这个混蛋一定要分走我的一半,占据我人生的一席之地。

每次抽奖时我都在想,和侑一起出生这件倒霉事应该值当让我换一个百万大奖吧?很明显,上帝不觉得这是等价交换。我至今连吃冰棍的“再来一根”都只有三次,其中一次还被侑强行抽走木棍拿去换来冰棍自己全部吃掉了。

这样的人渣,怎么能叫作兄弟?

第一次和他去KTV,他不要命一般的唱歌音量不负众望把他的嗓子弄哑了,可我同样也笑到嗓子发哑了。

我们走在回家路上,谁都不用坏掉的嗓子说话,你碰碰我,我撞撞你,黏黏糊糊的。天边的圆日,脚边的石子,还有什么小草之类的东西全都没注意,我们的眼里只有对方的肩膀了,频率对上,重重地撞到一起再弹开;频率没对上,正好他退我进,两个人就一起失去重心,滚下草坡,滚到河边,拍拍屁股站起来各自冒出几声沙哑的嗤笑,再一起去河边,用冰凉的河水洗掉脸上的脏东西。水波粼粼,我们的脸颊碎开又重合,一模一样的并在一起,刘海一模一样的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侑看着倒影突然咧开嘴发笑,那两张脸瞬时又不一样了,他那张脸鲜亮起来,带动了天边的圆日,脚边的石子,还有什么小草之类的一起鲜活。世界都在沙沙作响。

侑是我的兄弟啊。

他难听的歌声只给我听,消沉负面的线索只准我循。唱得越是嘶声力竭,塞给我的情绪碎片就越是多。是怕孤单?怎么可能。他理所当然地觉得我们应该并肩,所以得知我放弃排球后会勃然大怒,茫然失措,所以对我热忱透明,情绪永远明晃晃地砸过来,毫无保留。

真是个麻烦的兄弟。

好吧,我想,我们等价交换。我会帮你撒谎,藏起所有你不愿为人所知的笨拙,慌乱。情绪要来我就承受消化,适当安慰。你可以挺直腰板,当人前那个永恒的第一二传手,也可深夜垂下头颅,人后我永远为你端上你挚爱的金枪鱼饭团。

反正长了同一张脸,你要去哪,要回哪,都改变不了。我懒得再介意你加以利用。

谁要追根溯源,就让谁去回到二十五年前的今天看看,去看看我们是怎么紧紧缠绕着出生的。



 

 

 

有人在锤门,连门铃都不屑去按。

我打开门,侑站在门口,上身衣服肩膀那块湿了一大片,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怎么看都是从雨里漫步过来的,本应狼狈,可这些都不能稍微阻碍哪怕一点儿他的傲气。

“喂,”他举起手里的纸袋,眼梢上挑。

“饭团都凉了怎么吃啊?”

 

 

 

 

END.

 

 

 

 

二咋悄悄话:二咋没有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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